1793年英国外交使团访华,中英双方都非常重视。英国致中国官方的信函写道:为了对贵国皇帝树立友谊,为了改革北京和伦敦两个王朝的友好来往,为了增进贵我双方臣民之间的商业关系,英国陛下特派遣自己的参议官、贤明干练的马戛尔尼勋爵作为全权特使,代表英王本人谒见中国皇帝,深望通过他来奠定两者之间的永久和好。
这个代表团成员包括官员兵丁役夫多达700余人,乘坐五艘船,带着丰盛的礼物,远渡重洋,专程而来。清政府本来也非常高兴,乾隆早早命令广东及沿途官员要好好接待,对其携带货物免税,供给上等食物,多得吃不完而变质。
然而,双方立足点相差太大。直到鸦片战争前夕,清朝习惯地将英、法、俄等所有外国当成“夷”、“狄”,认为他们来中国所进行的外交活动只不过是跟周边小国一样的“称臣纳贡”。乾隆自视为“天下共主”,认为马戛尔尼远道而来只是为他个人贺寿,所以要求他按藩国大臣觐见天朝大皇帝一样行三跪九叩之礼。
我们知道:孔子时代“坐而论道”,君臣、师生在人格上平等。宋朝开始,帝王高高在上,大臣只能站在下面。到元朝更糟,“融中国高度文化和政治家气质于一身”的耶律楚材,采用中国文化治中国人,说服皇帝的哥哥带头向皇弟行双膝跪拜之礼。从此,中国人只要遇上比自己大的官都得双膝跪拜。周边小国本来就俯首称臣,自然不在话下。可现在这样要求英国使臣,人家不愿。协商了多次,马戛尔尼以死相拒。为什么呢?马戛尔尼在日记中写道:
晨间,金大人、樊大人、周大人同来,劝余勉从中国礼节,不必再固执前议。余日:敞使系西方独立国帝王所派之饮使,与贵国附庸国君主所遣贡使不同,贵国必欲以中国礼节相强,敝使抵死不敢奉教。
马戛尔尼只是要求大英与大清平等之礼,应该合情合理,结果却不欢而散。
乾隆在谕旨中气呼呼说“似此妄自骄矜,朕意甚为不惬,已全减其供给。所有格外赏赐,此间不复颁给”,并强调“外夷入觐,如果诚心恭顺,必加恩待,用示怀柔。若稍涉骄矜,则是伊无福承受恩典,亦即减其接待之礼,以示体制”。好比两个小孩闹别扭,原来准备给他吃的泡泡糖立即不给了。
对于马戛尔尼前来请求通商等事项,也没有商量的余地,报以“最文明的驱逐方式”,更紧地关起国门。乾隆在给英国女王的回信中毫不客气说:“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原不籍外夷货物以通有无。”如果乾隆今天还掌权,他很可能还要傲慢地拒绝电灯、电脑和手机等大批“外夷货物”。
当时,法国神父钱德明劝慰马戛尔尼:吾欧人之所谓钦使多有常驻的性质,俾两国发生交涉得以就近接洽。而华人对于它国之使臣仅视为一种点染太平之具,苟非国家有庆祝宴会之盛举,则使臣可以不必来,来则亦不许其久留,事毕,即促令回国。前此葡萄牙派来使臣,中国虽亦以至隆之礼节款待之,而居留中国之时期亦不过六礼拜。此因中国向来闭关自守,不知世界大势。初非恶化有恶意,即如缔结条约、互相通商,为现今文明各国共有之办法,中国则从来未闻有与它国订结条约之事。然谓中国人固执不化,将来永无与它国人缔约交通之一日,则又未必尽然。
这话在我们今天读来也不能不觉得中肯,且对中国未来不失信心。乾隆们为一点繁文缛节或面子,拒绝与英国以至整个西方世界平等友好交往,令人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