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诗人,郑綮说过一句颇具哲理的创作名言。他做宰相后,有人问他:“相国近为新诗否?”他却反问对方:“诗思在灞桥风雨中驴子上,此处何处得之?”灞桥,在长安东面灞水之上,这是历史上一座富有诗意的古桥。早在春秋初年,秦穆公为与东方诸侯争雄,就在灞水上修建了桥梁。唐人送客多到灞桥折柳赠别。“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江淹《别赋》),所以此桥又名销魂桥。风雨中的灞桥,更是弥漫着离愁别恨,当然也是激发诗人创作热情与灵感的地方。毛驴,在唐诗中,似乎成了诗人专用坐骑。李白乘醉跨驴进入华阴县衙内,讥讽县宰说:“天子门前尚容吾走马,华阴县里不许我骑驴”(《青琐高议》后集二),可见李白离京后骑的就是毛驴。杜甫自述“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贾岛“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的名句,也是在驴背上吟出来的。李贺更是常常骑着毛驴外出寻找诗料。郑綮的意思是:诗不是闭门可以编造出来的,而是应该骑着毛驴,冒着风霜雨雪,到广阔的天地间寻觅得来的;不接触外界景物,不花费一番苦心,是无法写出好诗的。郑綮当然不懂得今人所说的生活是创作的源泉的深刻道理,但如果我们把“灞桥风雨”理解得更宽泛一点,即不仅是指自然风光,还包括人情世故,那么,千年前郑綮的见解也就难能可贵了,这也就是千百年来,人们还乐于引用这句名言的道理。
至于“歇后郑五体”,宋严羽《沧浪诗话•诗体》把它归为杂体诗。歇后体诗不同于歇后语,它的表现形式有种:一种是借代式。《艺苑雌黄•用典歇后》云:“昔人文章中,多以兄弟为友于,以日月为居诸,以黎民为周馀,以子孙为诒厥,以新婚为燕尔,类皆不成文理,虽杜子美(杜甫)、韩退之(韩愈)亦有此病,岂非狗俗之过耶!”举例来说,《尚书》有“友于兄弟”句,意思是对兄弟友好,文人就用“友于”代“兄弟”,如杜诗“山鸟山花吾友于(兄弟)”。《诗经》中有“日居月诸”句,日月指时间、光阴,居、诸皆语气助词,而文人就用“居诸”代“日月”,如韩愈诗“为尔惜居诸”。这是文人为显示博学而玩弄的一种文字游戏,自东汉以来的史籍和诗作中就屡见不鲜;另一种是截尾式。即把诗尾的最后一字省去,读者要根据全句或全诗的意思把这省去的字补充出来,诗意才能明朗。《诗话类编》卷一举例说:五言诗如“予有折足铛,中余五合陈”,后句的意思是:铛中还有五合陈粟。作者因前句出现了“粟”字,所以此句末就省去了“粟”字。如果不结合前面的诗句来读,“中余五合陈”真不知所云。又如宋代江西诗派开山祖黄庭坚的名句:“断送一生惟有,破除万事无过”,每句结尾都截去了一个“酒”字,如果不明这种诗体,也会摸不着头脑。郑綮性格诙谐,喜欢创作此类歇后体诗,也是性格的一种表现,他仅存的三首诗不属此体,所以就无从睹其“歇后郑五体”的风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