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封建王朝,官员俸禄之厚,恐怕莫过于北宋王朝。北宋各级官员除数额不菲的正俸外,还有花目繁多的各种补贴,清人赵翼说宋朝廷是“恩逮于百官者,惟恐其不足;财取于万民者,不留其有余”(《廿二史札记》卷二十五)。各级官员生活的豪奢令人咋舌,即使是贤相名臣,也是如此,如真宗时宰相吕蒙正,每天必吃鸡舌汤,杀鸡的鸡毛堆成了山。官场享乐成风,官员们视为理所当然,如仁宗时,宋祁夜夜点华灯拥歌妓醉饮,其兄宋庠叫人对他说:“不知还记得某年同在州学内吃齑(腌菜之类)饭时么?”宋祁大笑说:“寄语相公(宋庠),不知某年吃齑饭,是为了什么?”意思是说,当年读书受苦,就是为了今日当官享福。洋洋得意的神态,如在目前。
事情常有例外。被朱熹誉为“天地间第一流人物的”名臣范仲淹,虽然身居高位,却没有忘记做学生时吃齑饭的滋味,终生以清贫自律。据《湘山野录》载:范仲淹两岁丧父,家境贫寒,在僧舍读书时,“日作粥一器,分为四块,早暮取两块,断齑数茎(根)入少盐以啖之”。这就是“断齑画粥”的故事。范仲淹成为朝廷大员后,家里“非宾客不重肉(两种荤菜),妻子衣食仅能自充”(《宋史•本传》)。平日家居,也没有其他享乐和嗜好,唯一的爱好是喜弹琴。与众不同的是,弹琴“只弹《履霜》一操”,不弹别的曲子,人们称之为“范履霜”(陆游《老学庵笔记》)。
弹琴只弹一曲,这恐怕是绝无仅有。范仲淹的这一举动,有没有什么深意呢?首先让我们了解一下《履霜操》这支曲子的来历。据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十七介绍,该曲是周朝尹吉甫的儿子伯奇所作。伯奇没有任何过错,却为后母谗言所伤被赶出家庭,只好“集芰荷以为衣,采椁花以为食”。早晨他走在布满严霜的路上时,无限伤感,“于是援琴鼓之而作此操”。歌词曰:“履朝霜兮采晨寒,考(父)不明其心兮听谗言。孤恩别离兮摧肺肝。何辜皇天兮遭斯愆(罪),痛殁不同兮恩有偏,谁说(悦)顾我兮知我冤!”弹完这支《履霜操》,伯奇投河而死。这虽然只是一个家庭悲剧,但扩而视之,则历史上信而见疑,忠而被谤的忠贞之士,与伯奇颇有相似之处,屈原就是个著名的例子。其次,了解一下“操”的含义和古人弹琴的目的。据《乐府诗集》同卷介绍:“操”是四种古琴曲中的一种(其余三种叫畅、引、弄),“忧愁而作,命之曰操,言穷则独善其身而不失其操也”。又说:“琴者,先王所以修身、理性、禁邪、防淫者也,是故君子无故不去其身。”原来古人弹琴,并不完全是为了娱乐,而是把它作为培养道德情操的重要活动和表达理想志向的重要手段。这样,我们就能明白,伯牙弹琴,钟子期为什么能听出他志在高山流水(《列子•汤问》);陶渊明不解音律,也安置“无弦琴一张”,目的在“抚弄以寄其意”(萧统《陶渊明传》);嵇康临刑前,为何会痛惜“《广陵散》于今绝矣”(《晋书•本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