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真正可怜的女人还不足林黛玉。林黛玉虽说在“薛宝钗出闺成大礼”的时候“魂归离恨天”,让人不能不扼腕叹息,但她毕竟爱过,恨过,也毕竟有人为她而“泪洒相思地”。真正可悲可叹的女人是赵姨娘,她这一辈子不见周围有谁爱她、敬她。这样过了一辈子的女人,难道不是最可怜的吗?
那么,赵姨娘为什么会成为这洋一个角色呢?
赵姨娘的身份是贾政的妾。这是介于主子与奴才之间的特殊身份,赵姨娘与芳官吵架时,芳官曾说过她与赵姨娘“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可见,妾仍属于“奴才”。但赵姨娘毕竟也使着丫头,又到底与一般奴才不同。如何正确认识自己的身份地位?是在贾府立身的根本。赵姨娘的悲剧就在于她从来摆不好自己的位置,并因此而无法正确认识探春,贾环以及赵国基等人的身份地位。观念的错位,使她始终处于心理不平衡状态,无法与人们正常沟通,
在贾府,处于像赵姨娘这种尴尬身份的人不止她一个,贾政还有另一个妾周姨娘,虽然周姨娘在《红楼梦》中只是含混地闪现了一下,但据探春讲来,她与周围人的关系还是相处得比较好的。贾琏的通房大丫头平儿基本上也属这种地位,她的为人处事,更是贾府上下人等都一叠声赞美的,即使足“贾琏之俗,风姐之威,他竟能周旋妥贴”。而赵姨娘的情形却大不相同了。
她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地位,正相反,她时刻记着自己的尴尬身份,并连带到她的一双儿女。按照贾府的规矩,母亲是奴才并不等于子女是奴才,因为子女们继承的是父亲——也即“主子”的血脉。所以,赵国基虽说是贾环的亲舅舅,但贾环是主子,他却是奴才。贾环出去,他必须站起来表示恭敬:贾探春就很知道这一点,她虽说也是赵姨娘所生,但“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只管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她一向以“主子”自尊,贾府中也就没人敢看轻她。偶尔有人见她“是腼腆小姐”,起了“藐视欺负”的心,贾探春也总是全力还击,毫不留情,给人一种:鸡蛋往石头上碰”的印象。
赵姨娘当然也应该知道这一规矩,但她却认为贾探春的行为是“拣高枝儿飞”,非但不要贾环向他姐姐的学习,相反,还不断给他们强化“庶出”的概念,就如探春所说,“必要过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彻底来翻腾一阵,怕人不知道,故意表白表白”,让大家知道这一对儿女是她所生,惹得探春闲气不断,并使儿子贾环则成了一个猥猥葸葸,“上不得台盘”的惹厌人物。
贾环和丫头赌钱惹了气,宝钗、宝玉、赵姨娘都有个说法。宝钗骂莺儿说:“越大越没规矩!难道爷们还赖你?”堂皇的话中,斤两俱到,如果贾环是个有知识的“爷们”(可惜他不是),应该感觉得到其中的分量。宝玉在大观园里算得上一个哲学家,喜欢作一点抽象的思考,所以,对他具体事件没什么兴趣,却就?着这个由头,对“此”和“彼”、“这”和“那”、“乐”和“恼”发了一通议论,说:“这里不好,到别处玩去。”“譬如这件东西不好,横竖那一件好,就舍了这件取那件。”“你原是要取乐儿,倒招的自己烦恼。”惟有赵姨娘开口就是:“谁叫你上高台盘了?下流没脸的东西!”一句话,就把贾环从“爷们”的宝座上拉了下来,强调了别人比他“高”而他比别人“下”的概念。
其实,赵姨娘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个事实。她为自已不平,更为贾环不平。她知道自己“奴才”地位是不可变更的。便想通过贾环来为自己争得脸面。但是,她却不懂得怎样来达到这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