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们的心目中,节日和庆典是人生最喜悦的事,也是最值得记忆和留念的。但是,世界上不同地方的民风民俗中,许多节日庆典都来源于极其悲哀的史实或传说,究其最初的原委大都意在唤起人们对死者先灵的无限悲念和哀悼,然就其外在形式考察,由于一些热闹而隆重的庆典又把其中悲恸之情冲淡了,甚至湮没了。
当然,有些节日庆典在历史的演变中继承和弘扬了外在形式的华表,渐渐地把其性质给冲淡了。不论哪一种情形,似乎内容和形式发生了一些变异,或者说背反,其实这种形式和内容上的貌离神合,恰恰是节日庆典中审美机制的特有构成。
古代人是以氏族部落为生存和社会活动的基本单位,任何一个成员都被视为集团内部成员,任何一个成员的事务也就成了氏族集团内部的共同事务。而对古人来说,最令他们恐惧的事莫过于死,正是因为死亡可怖,他们就借助神灵开辟死后的“生活”天地,但是,现实中的生命运动规律与心理意愿上对神灵的祈求从一开始就潜匿着二相背异的因子,二者之悖异就本质而言就是一个大悲剧。
这里蕴含着一个巨大的哲学悲剧母题——生死母题,即以形式上的“喜”来淡漠内在本质的“悲”;以表态上的“乐”来遮掩内涵意义的“哀”。因此,我们可以认为,远古人们试图以最热烈的场面,最隆重的礼仪,最狂放的运动来淡化人类对死亡的恐惧感。其势颇似酒的文化效应——以酒的迷醉功能使活着的人迷醉,最终达到忘却或淡漠生死界限的目的。
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那些节日庆典活动的原始基因应该是心理的,而非现实的。于是,这种效应就给人以一种内容和形式上相分离的印象。但是,我们透过那些辉煌而热闹场面的外在形式,便可深感人类心理深处对死亡恐惧的悸动,其悲意慑人心魄。
心理学研究证明,人类的情绪变化若达到一个“极象”,就会出现某种超常反应。日常生活中的此类事甚多,悲之极端经常不是哭而是笑。《红楼梦》中黛玉得知宝玉与宝钗成婚,“木石前盟”毁于一旦,极端的打击使她心碎长逝,然临死前黛玉无泪“无”悲,长笑不断,令人潸然泪下。
这种现象在古代人类文化文学积淀中亦多有表示,有些民族在悼祭亲人亡魂时非以泪示,而以笑悼,非以悲哀而以喜奠。日本就有以纵歌狂笑祭亡魂的习俗。
我们相信,有些原始民族的节日庆典也包含着这么一层意义,如上面列举的有些例子。人们以喜闹的、欢娱的(至少后人是这样体会的)形式悼挽故人,一则可能表达人们对死者的极端痛苦和悲哀以致于一反常态,二则或许他们想以欢快活动和亡灵共享其进入神灵天地的极乐场景。但无论如何,那充满喜庆的气氛中都揉杂着令人窒息的悲凉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