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两千多年有皇帝的历史,到这位宣统帝就结束了,那是公元1912年2月12日。在这个日子里,这位六岁的末代皇帝,走下那把有些衰老的龙椅,走回到一大群人中间。虽然他又试图扬起头来,重新浮出水面。在时代的潮流中,个人是无能为力的。
很多事情都有预兆。地震了,蚂蚁要搬家,鸡狗会乱跳。一个王朝的结束,则更为简单,有时就是一两句话。光绪三十四年十二月初二,就是公元1908年12月24日,文武百官,来朝贺新登基的皇帝时,这位刚满三岁的小家伙哭喊着要回家,其父大汗淋漓地对他说,“别哭,快完了。”这里的“完了”,明白无误地出现在三年之后。
宣统帝溥仪是宣宗道光帝的曾孙,监国摄政王载丰的儿子,也是德宗光绪帝的亲侄子。由于清朝的传统,并不是长子继位,而是由在位的皇帝看哪个顺眼,就把位置传给哪个。再加上又是少数民族一长串稀里古怪的姓氏,这些人物脉络的发展,始终都是乱乱的。
当年的那个小皇帝,仅仅是个符号,或者是个摆设,活儿都是别人干的。因此,说他,不如说别人。
而说别人,又是名也不正,言也不顺。干脆不说了。就抄《清史稿•宣统皇帝本纪》中的结论。“帝冲龄嗣服,监用摄政,军国机务,悉由处分,大事并白太后取进止。大变既起,遽谢政权,天下为公,永存优待,遂开千古未有之奇。虞宾在位,文物犹新。是非论定,修史者每难之。然孔子作《春秋》,笔则笔,削则削。所思之世且详于所闻,一朝掌故,乌可从阙?傥亦为天下后世所共鉴欤?”
这最后的两句话,意思是一朝皇帝的史实,怎么可以缺少?多少留下一些供后人参考,这是实话 。
毛泽东曾经说过,“共产党的伟大之处,是能把一个神改变为一个人。”后来,溥仪走在北京的大街上,很少有人能认出他。他以这种认不出为骄傲,也以这种自在的行走而愉快。这里的骄傲和愉快,完全属于世俗。
他后来所经历的离婚、买大白菜,以至死后的火化,都证明着他是我们当中的一分子。这在任何国家的历史上,都是见不到的。
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无论多少,都有一个皇帝的情结系着。这是一种顽固的奴性。有文化的人含蓄,没文化的人罗直。这种奴性伴着皇帝走了两千年。现在,皇帝没有了,谁也不敢说这种奴性也消失了,真的不敢说。
倒是看港台的连续剧,那里没把皇帝当皇帝来看。看大陆的历史剧,都较着劲要讲历史真实,冷不丁就把奴性的小尾巴露出来。有时,自己不知道,还在那里得意呢!
记得那年去故宫,也就是紫禁城,黄昏时随人流涌出宫门,来到殿前空阔的平台。看着落日的余晖,被许多人踩在脚底下。那一块一块的,被岁月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石板,反射不出一个完整的影子,让我十分惘然。历史、皇帝、风景、自己,许多问题在这一瞬间被弄混了。
记住,溥仪死于公元1967年10月17日,把日期写得这么具体,是因为他的死是中国的一个时代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