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艺苑雌黄》记载,“此词极为(苏)东坡所称道,取其首句,呼之为‘山抹微云君”’,从此,秦观在士林中有了一个流传的雅号。东坡极为称道的原因是什么呢?书未细言,想来大致有:
一、此词能将心中所感之情与眼中所见之景融成一体,营造出一种“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江淹《别赋》)的悲剧氛围。对往昔生活的留恋,对眼前离别的伤心与无可奈何,对今后相见的渺茫,乃至绝望,种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再配之以迷离的烟水,枯萎的秋草,身带寒意的乌鸦,默然无语的斜阳,萧瑟的孤村……真能使多情人魄散魂消。
二、词人工于铸字炼句,尤其是词首八个字,便是一副工致美妙的对联。词人写那山间缭绕的一缕缕轻云,没有用常见的飘、浮、缠、掩等字眼,却出人意料地用了一个“抹”,把绘画的技巧写入诗词,妙通画理而又贴切自然,体现了词人具有敏锐的观察力,丰富的想像力和深刻的表现力,显得特别新鲜醒目,别有意趣。诗人对这个“抹”字情有独钟,他的诗篇名句“林梢一抹青如画,知是淮流转处山”(《泗州东城晚望》),用的也是“抹”字。诗词讲究首句的锻炼,有如舞台上名角出场,绣帘揭处,一个亮相,风采精神,能把剧场笼罩住,所以前人对此八字尤为赞赏。清•沈祥龙《论词随笔》说:“诗重发端,惟词亦然。长调尤重。”所举之例,就有秦观此句。秦观擅长此道,像他的另一首《满庭芳》的开头“碧水惊秋,黄云凝暮”,《鹊桥仙》的“纤云弄巧,飞星传恨”,《踏莎行》的“雾失楼台,月迷津渡”,都是令人击节的佳句。
三、结尾耐人寻味。清,刘体仁《七颂堂词绎》探索填词经验说:“词起、结最难,而结尤难于起”。好的结句,应该要有“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之妙。南宋沈义父的《乐府指迷》说得更为晓畅明白:“结句须要放开,含有余不尽之意,以景结情最好”。秦词结句正合此标准,它虽是化用欧阳詹的“高城已不见,况复城中人”,却比原诗句更为含蓄。高城望断,只见灯火黄昏,则不见所思之人,其意自在其中了。这一片昏黄的灯火,更让人情难以堪。
秦观此词在当时流传极广,仅举一个例子以证明。据《铁围山丛谈》卷四载:秦观的女婿范温,是一位“奇士”,某日赴一富贵人家的酒宴,正好主人的侍女善歌少游的长短句,但她不知范温的身份,冷落了他,而范温也拘谨得“不敢吐一语”。等到酒酣耳热之际,侍女才向旁人打听一语不发的范温“此郎何人耶”?范温很有点怪侍女有眼不识荆山玉,此时猛然叉手抢答说:“某乃‘山抹微云’女婿。”满厅客人听到这声回答,莫不捧腹绝倒,“山抹微云”句成了秦观的代名,尽人皆知,足见此词的影响了(唐圭璋编著《宋词纪事》)。